终于,贞姐回了我电话。她说她跟杰克在江汉路的某家西餐厅,问我在哪,赶紧过去。
“太远了,不去。”我说。
“傻孩子,还在生我的气啊?我骗你的,我哪敢把他打残?那可是要坐牢的。我不就是想让你去找他说清楚嘛。你见到他了没?”
我说没有。
“放心吧,他不过是受点皮肉伤,总得给个教训是不是?你赶紧过来,菜都要凉了。”
我心里的石头终于放下,这才觉得的确饿了。早饭都没吃。我打了个车,立即上路。奈何正值节日前夕,交通拥堵不堪,出租车的移动比蚂蚁还慢。当我终于到达终点时,只见到了贞姐一人。她说大约十分钟之前,杰克被他家人叫了回去。
“没关系,快吃,我叫厨师又热了一遍。”
吃过饭,贞姐带着我继续逛街。她说95599给她转了一大笔过节费,可以尽情刷。我们一直逛到晚上九点,大包小包都快拎不完了。
就在我们打算去停车场的时候,路过一条满是卖糖果、对联和烟花爆竹的热闹小街。我看到一片红色的海洋中,一个身影特别熟悉。
牧云。
原来他在这里。他站在一个摊位里,招呼着摊前的客人,一会儿帮称斤,一会儿找钱。他跟大妈大爷谈论价钱,谈论天气。遇到小孩抓了糖果就吃起来,他便笑着捏捏脸,也不在乎。我看了足足两分钟,他才发现我。
他朝我笑笑。多么眼熟,他嘴角的瘀伤,跟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几乎一模一样。
我走过去,听着他继续跟客人说话。把这拨客人送走后,另一拨客人又来了。我站着不动,不知该说什么当作开场白。
终究是牧云先开的口:“筝,你终于舍得见我了。这些天,你到哪里去了?我去你家都不见你。”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贞姐的车开了出来。她看到了我们。
“筝,你愿意等我一会儿吗,我忙完了,就把一切都告诉你。”牧云说。
我点头,示意贞姐先回去。
牧云一个人有些忙不过来,我便开始帮他。我们一直忙到十点半,生意才渐渐冷清下来。收摊时,牧云推过来一辆刷着绿漆的旧旧三轮车,嘴角轻轻一扬,说:“杨小姐,请坐上我的敞篷跑车。”
我把手伸出来悬着给他,说劳驾。
第一次坐着三轮车上路,让我有种回到上世纪八十年代的感觉。我想起爸爸说过,他曾经也骑过三轮车载一帮同学放学。妈妈每次都坐在离他最近的位置。
此刻我也坐在离牧云最近的位置。晚风吹得有些寒意,细细碎碎的雪花若有似无地飘落。牧云骑得很慢。这让我有一种错觉,仿佛这条路好长好长,没有尽头。
牧云没有直接解释录音的事,而是先跟我说起了他家的往事。
“筝,我没有骗你,我叫周牧云。或者说,在未上户口前,我叫周牧云,这是我外公给我起的名字。我是一个私生子。我妈生我的时候,我爸是有老婆的。我爸叫严世钧,他是严家的次子。严氏家族在成都势力很大,我爸在我爷爷的压力下,没有办法跟他老婆离婚。我妈到死都在等我爸有朝一日能娶她。所以上户口的时候,她坚持把我的名字改成了严嘉逸。这是我爸给取的名字。嘉字是严家的辈分,就像我爸跟他老婆的儿子叫严嘉睿。”
“严嘉睿算是我哥哥,比我大三岁。他是严家的掌上明珠,我曾经见过他一回。那是我爸带他来武汉玩的时候。他指着我说,他没有弟弟。我们天生合不来。后来我就没有再见过他,只知道他十几岁的时候就去了国外,现在在美国念书。”
“我爸跟我说过,他此生最爱的女人是我妈。他们是青梅竹马,后来又一起在武汉念大学。可惜最后我爸顶不住家族的压力,取了他现在的老婆。他老婆家也是成都的名门望族。在我妈怀我的时候,我爷爷就得知了我的存在,他容不得我出生,逼我妈打掉孩子。严家的势力强大到可怕,我妈有次差点流产,没有办法,只能躲了起来。我出世以后,我爷爷亲自来过一趟,扬言我跟我妈一辈子都休想进入严家。”
“是我爸给了我妈希望。我爸发誓,一定会想办法娶她。誓言这种东西又怎么靠得住呢?我妈就是这样傻。我爸经常不在武汉,为了家族的生意到处跑,但每个月都会来看我和我妈。就是这样的看望和誓言支撑着我妈带我生活下去。可是,在我十岁的时候,她死于跳楼。有人说她疯了。我依稀记得,那阵子我妈精神恍惚。外公很自责自己没能看好她。”
“从那以后,我爸就很少来了,他像变了一个人,开始花天酒地,不务正业。我最后一次见到他,是他给我和外公送生活费,已经是两年前。”
我认真听着,终于明白,为什么牧云会对成都有着那么深的眷恋。那是他妈妈一生的追求,是他真正的家。他妈妈一辈子都在期待一场名正言顺的婚礼,期待着他们能正式成为严家的一员。
可惜,命运弄人。
“筝,我跟你说这些是想告诉你,我,严嘉逸,或者周牧云,是个怎样的人。我没有办法选择出身,选择已经注定的命运。我从小受尽了周遭的流言蜚语,虽然在物质上我爸曾经给过我一切,但我从来没有享受过正常家庭的幸福。后来因为我爸的消沉,我爷爷对他采取了经济制裁,我的生活也窘迫起来。最落魄的时候是六年级那年,我外公病了,花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