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长喜走出没多远,看见对面来了五六个县衙里的衙役,仿佛去锁拿人的样子,到了近前,见其中有个相熟的,那人看到他,丢了个眼色过来,故意放缓脚步,等落到后头了,停下来低声道:“你堂兄裴长青可在家,若在,赶紧叫他逃!”
裴长喜摇了摇头。
衙役道:“不在更好。他打伤了人,县官要我们连夜来捉拿呢!”说完急匆匆地追了上去。
裴长喜吃惊,慌忙转身拐入侧旁一条小巷子飞奔到了裴家,把刚听来的消息转述了一遍。
万氏吓了一大跳,顿脚道:“好端端的我家长青怎会打伤人?是不是官爷们弄错了?”
“我也不晓得,恰好那帮衙役里有个我的相熟人,好心跟我说的……”
他话没说完,外头院门便传来啪啪的拍门声,夹杂了衙役的呼喝声。
“来了,来了,这可怎么办……”万氏脸色发白,在屋里团团转起来。
见她六神无主,梅锦道:“娘您别慌,我去开门,看看到底怎么回事。”说完转身到了前院,打开了门。
门一开,手拿火杖的衙役就冲了进来,不由分说径直闯到了屋里,推门到处查看,连箱柜也不放过,搜检一番见没人,一个自称刘班头的沉着脸问万氏:“你儿子在哪里?他打伤人犯了案,我们大人下令一定要将他捉拿归案,你若包庇,视为同罪!”
万氏颤声道:“差爷,我儿子这些天一直在闸房老老实实做事,未曾惹祸啊,连闸官都称赞他了,是不是你们弄错了?”
刘班头冷笑道:“老阿姆,你儿子裴长青不学好,和县里的一帮无赖混子整日混在一起,你当我们没打过交道?抓的就是他!我看你神色张皇,莫非把你儿子藏了起来?痛痛快快说出他的去处,我们也不难为你。”
万氏脸色煞白,不住摇头称否,刘班头只一味声色俱厉地逼问,梅锦上前道:“刘班头,我娘年纪大,身体也不好,大晚上的突然听到这消息,惊慌在所难免,何来藏人之说?我夫君今晚没回家,我们娘儿俩正不放心,方才还托了长喜堂弟去闸房问消息,未曾想你们便上门了,只听你们说他打伤人犯了案,到底打伤了谁,犯了什么案,我们半点也不晓得,您给说一声,好叫我们心里有数,该当如何,我们绝不敢阻挠。”
刘班头觑了她一眼,“你是裴长青媳妇?告诉你也无妨,你男人打伤了顺宁矿厂的一个锅头,对方告到县衙,大人下令捉拿他归案!”
所谓锅头,乃矿厂行业的一种称呼,指的是管理矿厂庶务的人。这顺宁矿厂在邻县,和裴长青八竿子打不到一处,他又怎么打伤了对方?说起来,还是和张清智有关系。
便是傍晚时分,裴长青回家路上,小如来匆匆找了过来,说顺宁矿厂孙家人带了一帮人堵住了张清智,眼看言语不和要大打出手,让他赶紧过去助拳。
原来,顺宁孙家和张家向来有嫌隙。去年生意被张家抢走了好几宗,今年年初,孙家矿厂的一个镶头(技术总管)被挖走,刚前些天,这个镶头又暗地里招走了不少原本在孙家矿厂做工的槌手和砂丁。
槌手砂丁便是凿矿和背负矿石出井洞的人,通常有三种来源。一是招录的正常矿丁,二是卫所里的军人,第三种乃是犯人流徒死囚,待遇依次递减。若放在前几年,倒也没什么,矿厂并不缺人,走便走了,但从去年开始,朝廷严令禁止调卫所军人到矿厂充当矿工后,矿丁人数锐减,一时招不齐人,许多矿厂面临砂丁不足的情况。孙家先被挖走镶头,现在还被叫走了一拨人,岂肯吃下这个亏,带了许多人堵住了外出的张清智,挟到醉仙楼里说道,要他将人都送回,张清智唯恐自己吃亏,急忙让小如来叫裴长青过来助拳。
裴长青原也有些踌躇,唯恐万氏和梅锦知道了要说自己,只是小如来口口声声将义气挂在嘴边,又吹捧他功夫过人,称有他过去必能镇得住场子,以裴长青的性格,那个“不”字怎说得出口?当下掉头便跟小如来赶了过去。双方果然言不投机,很快场面失控大打出手,混乱中裴长青打伤顺宁矿厂的一个锅头,对方断了两根肋骨,昏死过去,张清智以为打死了人,慌忙逃离,裴长青也趁乱逃走。对方怎肯作罢,连夜抬了人到马平县衙告状,张清智推说人不是自己打的,土官便命捉拿裴长青归案。
待听完了原委,万氏面上血色顿失,瘫坐在椅子上说不出话来。
梅锦见门外已经聚了不少被惊动了跑过来瞧热闹的邻人,纷纷对着里面指指点点的。便到房里取了些钱出来,将刘班头叫到角落,低声道:“事情我是知道了。只是方才你也搜了,家里确实没有藏人,我们也不晓得他去了哪里。班头放心,我们绝不敢包庇。今晚累你们辛苦了,这点小钱,班头拿去给兄弟们买碗酒喝。”说着将钱递了过去。
刘班头收了钱,脸色方缓了下来,点头道:“看你还算明理,不像你那个婆婆,明明儿子犯了事,还一味只替他辩白。既这样,我便先带兄弟们走了,他若回来,你须得立即报我,否则便以同犯论处!”
梅锦自然答应。刘班头将钱纳入襟袋,呼了一声,众衙役便收了索枷随他出门。
梅锦送走裴长喜,将议论纷纷的邻人关在了门外,返身回到房里,见万氏依旧瘫坐椅子上,口中不住地道:“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我的儿,你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