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靠近晚饭时分,书院学子很有白吃白住,嘴软手短的觉悟,抢着要去帮铁匠做晚饭。

可惜他们被不择城西十里飘香的食肆摊位养得君子远庖厨,别说下厨正经做菜,陆缤纷点个柴火都点得灰头土脸,让人疑心他是在伺机寻仇,而非诚心帮忙。

铁匠从他手里拿过柴火,把他赶出灶头:“小兄弟你放着,交给我来吧,不用和我客气,再这样下去你是在折腾我。”

陆缤纷不好意思笑笑:“头一回点火,给先生添乱了。”

铁匠挥挥手示意无事,添完柴火看他两眼:“咦小兄弟你这衣服挺结实,换成旁的娇贵点的料子怕是都烧起来没发穿了,你的还像新的一样。”

陆缤纷笑道:“是长辈厚爱,听闻我去不择书院后特意给我定了一身水火不侵的法袍。”

水火不侵刀枪不入对凡俗中人听着神奇,对修行者却稀松平常得很,无非是多花点银子的事情。

谢容皎自忖实在没法帮忙,反而添乱,屋内空间小,挤的人多,他便被闷到外面去透透气。

院子里贺荃也在。

任是谁得知自己父母扬言要和自己断绝关系,都没法和同窗自在谈笑,想着一个人出来散散心透透气好受些。

谢容皎犹豫了一下,走上去略显突兀地问她:‘“贺娘子会后悔吗?”

他其实算不上是讨喜的一类人。

他容貌太盛,气质偏冷,虽说令人惊艳,不免同时给人以难以接近的印象。他又非是说话带笑,八面玲珑之人,相反有时单刀直入式的直白梗得死人。

可他真正开口时,那种清风朗月般的坦坦荡荡让人决计讨厌不起来。

反倒让人觉着他本该如此。

明月孤高才得以洁净,秋水清明才得以澄澈。

他没指明是哪件事,好在贺荃心知肚明:“不会。”

谢容皎再问:“贺师姐觉得自己做错了吗?”

贺荃沉默了一瞬,认真答他:“没错。”

她遭到看着她长大之人的冷眼,血缘至亲扬言再不认她这个女儿,似乎怎么说都不能算是没错的。

但她也有同窗奔赴而来,以他们高傲心性为除魔故仍忍下这口恶气;有铁匠怀揣江湖豪侠风范,为他们敞开院门;也有普通妇人悄悄在背后嘀咕,说他们这事做得不地道。

忤逆亲长非她所愿,她只是恰好做她该做之事时,站到了她亲长对面。

姑娘头一回觉得屋子内的喧闹声飘得那么远,远至九天之上,男孩之外。

均是她抓不着的地方。

谢容皎没安慰她,而是继续追问:“如果不做这件事的话,会后悔吗?”

贺荃这一次答得不假思索:“会的。”

“那会觉得自己做错了吗?”

“会的。”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谢容皎看她,“做错的是贺师姐你的父母乡亲,不是你。对不起外乡人的是他们,辜负你心意的也是他们。是他们辜负你,不是你辜负他们。你既没有做错,对得住他们,对得住自己,问心无悔,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他说话自有韵律,姿态从容,语调轻重合适,不疾不徐,如国手拨古琴般悦耳动人,却如一道道惊雷应接不暇炸在姑娘耳边!

父母乡亲给她绑上的一道道难以挣脱的枷锁,一座座不可跨越的高峰在惊雷炸响下夷为灰烬,砌成新的平地土壤。

豁然开朗。

姑娘向谢容皎长揖到地,她本是不善言辞之人,比之言语,或许姿态更能表示她的感激。

谢容皎道:“不必谢我,你应该谢的是他。”

他似是想起什么,眼里唇边有温软的笑意,如朝霞万丈破开云雾茫茫般的惊艳动人,“我曾和你一样,没有他教我的话,我不会知道这些。”

姑娘没有细问,谢容皎没有细说。

谢容皎受了她一个长揖,难得多说:“多嘴一句,贺师姐即将毕业,离开不择书院后,可有什么打算?”

贺荃露出一点苦涩的笑意:“不瞒谢郎君,我原本胸无大志,想着镇上先生仅教习字,我不敢称良师,好歹能多教些经典,有修行上的苗子,也能指点一二。现下是落空了。不过侥幸蒙了个书院出身,总有安身立命之所。”

谢容皎称她一声师姐,她却知道谢容皎身份,加之感激他相劝之情,没论在书院中的长幼辈分,以郎君相称。

谢容皎忽道:“贺师姐可考虑过归元军?”

九州与北荒是世仇,南域宗门世家子,一大半皆去过北疆戍边,大多是为历练打熬心性,也有当真留在北疆,军旅为业的。

譬如谢容华。

“我知书院学生大多不爱被一方势力拘束,不会考虑效力谢家。但阿姐的归元军不隶属于谢家或南域任何一方势力。一旦通过考核,发誓不会对归元军不利,去留随意。”

说完谢容皎自己也不禁稍稍失笑:“当然若是贺师姐不欲前往北疆,当我是看阿姐自家人好,多作卖弄便是。”

贺荃迷茫道:“我可以吗?”

她当然听过谢归元的归元军,听过谢归元战场上的所向披靡无往不利,听过她于九州的举足轻重,也暗暗欣羡过谢归元的英姿飒沓少年得意。

她梦里未尝不想像谢容华一样活得肆意精彩。

但梦里的故事当不得真的。

她父母从小教导她安稳平庸是福,即便是后来考上不择书院,贺荃也未觉得自己有什么了不得,有异常人的地方,只想着毕业以后来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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