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隗连战强敌,血气消耗极大,佛国镇敕血气,一身神通所剩无多,破灭法目又奈何不了对方,心中早生怯意,此刻见管虢公撞出虚空,呵斥道:“好奸诈,原来打了个埋伏——”话音未落,借由头抽身便走。才踏出数步,身形半虚半实,眼看就要破空遁去,忽听得一个声音在耳畔响起,“你左眼中隐患,并非不可拔除。”
樊隗猛地收住脚步,身形由虚转实,脸色阴晴不定,破灭法目固然是一宗杀手锏,但每催动一次,深渊意志便侵蚀一分,如肉中刺寸寸深入,一旦占据识海,沦为行尸走肉,再也醒不过来。那厮是确有所恃,还是在诓他?樊隗后背肌肉僵硬,慢吞吞转过身来,喉结上下滚动,沉声道:“你是何人?想要什么?”
管虢公咧嘴一笑,将食指竖在唇上,示意他莫要急躁,安安静静在一旁候着。樊隗将目光投向魏十七,却见他背负双手,佛国如镜花水月,虚影层层叠荡,梵音愈来愈响亮,震得他头昏脑胀,血气如脱缰野马,左冲右突,直欲破体而出。他幡然醒悟,如此神通,如此了得,这一回败得不冤,幸亏对方意在地穴下那物事,并无敌意,只要拱手相让,不与其争,彼此也没有什么化解不了的利害冲突。
想通了这一节,樊隗定下心来,暗暗起心意一唤,命樊拔山收拢大军,静观其变。
魏十七催动胸腔内两枚血舍利,咚咚心跳,一惊一乍,菩提古树与娑罗双树舒展枝叶,佛光一道道降下,佛国之中现出一座祇树给孤独园,大雄宝殿轰然中开,现出一尊古佛,结趺跏坐,面如满月,肃穆庄严,双眸血光萌动,分明是两颗血舍利,嘴唇微动,口吐“唵、嘛、呢、叭、咪、吽”六字真言,每出一字,变换一种手印,最后一字离唇,掌心蓦地腾起一道纯青色的焚天之火,天地随之禁锢。
那古佛目光下垂,透过重重地脉,直落地穴之地,将掌中焚天之火一托,蓦地里呼喝一声,“藏兵护法安在!”
风屏谷外响起一声虎啸龙吟,藏兵镇将跨独角乌烟骓破空而至,作金刚怒目状,持定八棱破甲槊扑击青石。一声脆响,青石如琉璃片片崩碎,冉冉升起,一时间地动山摇,北地震撼,神物出世,闹出如此大动静也就算了,更令樊隗心惊肉跳的是,百余息后,风屏谷的上空竟浮现一轮黑日,暗淡无光,奄奄一息。
毫无征兆,战栗蓦地从心底腾起,摇撼心神,令他几乎脱口狂叫。能撼动深渊主宰的心神,那是何许样的大变故,樊隗咬紧牙关,压下满口血腥味,运足目力朝黑日望去,望得眼目酸涩,这才隐隐看到一团身影,如母胎中的婴儿,手脚蜷缩成一团,血气从毛孔散出,重归于深渊。他倒抽一口冷气,这是赤日沉没的征兆,究竟是谁运气如此之差,在血战中第一个陨落?难不成……难不成是那入主深渊之底的南明王?
青石崩碎,大地沉沦,地穴深处透出一道淡薄的赤光,一颗拳头大小的血舍利飞将出来,翻来滚去,颠三倒四,径直撞入古佛的胸口,冰雪消融,无声无息湮灭。与此同时,魏十七的胸腔内轰然巨响,第四颗心脏有力地跳动,佛国如潮水般退去,顷刻间抹得干干净净,留下一片荒凉的废墟,千疮百孔,生机绝灭。
管虢公长长舒了口气,低低道:“世事如棋局局新,翻手为云覆手雨,这一回又从头来过,且看谁人才能笑到最后!”
他声音低沉,落在魏十七与樊隗耳中,却似洪钟大吕,扣人心弦。正当他欷歔感喟之际,异象再起,风屏谷上空那一轮黑日滚滚向内崩塌,惊动深渊之底昊天、伏岳、北冥、转轮、阴酆、幽都、地藏、阎罗、平等九位主宰,一十八道目光齐齐投向北地。这一刻,天机开朗,拨云见日,深渊的意志昭然若揭,魏十七、樊隗、管虢公无所遁形,终于浮出了水面。
黑日崩塌,转眼缩成核桃大小,管虢公长身而立,眉心镇珠爆出一声轻响,意志与肉身合而为一,无分彼此。他仰头望向天空,双眸璀璨似星,南方本命血气催发到极致,喷薄而出,周身燃起血气之火,张开深渊意志,天地轰鸣,山河响应,山涛残存的精元从天而降,落入他口中,腹中血气充盈,精神为之大振。
这一刻,他不再是深渊意志操纵的一具肉身,而是与之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的本体。
时辰已到,深渊主宰的目光落于此身,无所遁形,管虢公朝樊隗拱恢恢,疏而不漏,阁下去而复返,辛苦奔波,也该是物归原主的时候了。”
樊隗微微一怔,下意识揉了揉左眼,忽然间福至心灵,脸上显出郑重之色,拱手回礼道:“不敢,物归原主,理当如此。”
管虢公微微颔首,张口一吸,樊隗左眼飞出一道血箭,深渊意志随之而去。他呆立半晌,一颗心如琴弦颤抖,凝神细察,再无一丝一毫深渊意志的痕迹,纠缠半世,一朝离体,樊隗伤疤纵横的丑脸上露出惊喜之色,似乎不敢相信如此轻松就摆脱了心腹大患。
管虢公缓缓转过身,向魏十七躬身致意,一语道破天机:“深渊之底,已无深渊意志,深渊意志,早已落入山河大地,万物微尘之中。尊驾机缘巧合,收留深渊之子,其肉身意识,早已荡然无存,所剩一团本源,可否归还于我?”
当日魏十七引动命星,将磅礴星力压缩至针尖大小,伏于深渊之子心窍中,及至落风谷前,南方之主山涛引动赤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