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樊伉的回归,作坊园渐渐地热闹起来。

樊氏作坊园是个很奇特的地方。

当身为贵族却拥有现代人灵魂的樊伉打算将这片荒地建成一个带有某种现代理念的作坊群时,就注定了它的不同凡响。

这应该是大汉朝史上第一个融合了生活、生产和商业于一体的作坊群体。

人们分工合作却又不可分割,按时起床做工,按时收工,仿佛一个大家庭一般。

从某种程度来说,作坊园已经隐隐具有了产业园的雏形。

而要管理这么大一个作坊园,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哪怕坊园管理条例已经颁布下去,并且已经请人详细讲解完毕,樊伉发现要把这份管理条例在作坊园中顺利地贯彻下去,依然困难重重,而其中很大一部分的原因就在于作坊园里人员组成太过复杂。

如今作坊园里的劳动力很大一部分是流窜在山上的流民,因为樊伉发明的煤炉子和蜂窝煤这两样东西,导致了关中对煤石的需求与日俱增,一部分流民继续靠背煤石谋生,另一部分人则厌倦了风吹雨淋担惊受怕的生活,索性投身作坊。

作坊园里的另一部分劳动力来源则是当初遭受雪灾的灾民。

去岁那一场大雪,上郡、北地两郡损失最严重,民居坍塌十之八九,很多人失去了家园,沦落为流民,生活艰难,便滞留在作坊园里,谋取生计。

还有一小部分如闳翁等人才是樊家的匠奴,这一小部分人也是樊伉的坚定拥护者。

人员组成的复杂,让作坊园的管理增加了极大的难度。

这个时候的大汉朝,对于流民的态度还是比较温和的,并不会逮到个流民就绑着去市集当奴隶卖掉,但流民太多也不是好事,对于朝廷的税收很不利。

作坊园里收纳了这么多流民,如果不是因为作坊园的主人是樊伉,估计栎阳内史早就上门了,强制让那些流民去垦荒开田,为朝廷增加税收去了,顺便给他扣上一个霸占农夫的罪名。

对于这个问题,樊伉也很伤脑筋。

相比起奴隶,这些由自由农转变成的流民好歹算是自由人,或者说曾经是自由人,相比起那些真正的流民和奴隶,这些人在心理上有种莫名的优越感,颇有点瞧不起流民和闳翁这种匠奴,所以对于自身沦落到和匠奴一个境地很有些不适,总是要时不时地闹出点什么以彰显自己的不同,在作坊园里产生了很多不和谐的声音,算是作坊园里的搅屎棍,肉汤里的老鼠屎。

偏偏这部分的人基数还不小,给樊伉的管理造成了很大的麻烦。

要解决这个难题,说起来其实也不算难。

若是樊伉心狠一点,索性将这些人全部变为奴隶,生死都掌握在他的手中,自然就老实了。

但作为一个接受了二十多年自由平等教育的现代人,本身对于这种把自由农变成奴隶这种极其不人道的行为有种天然的排斥。

这是身为现代人对于他人最起码的尊重,与是不是圣母没有关系。

他没有改变现状与整个社会进程作对的能力,但至少不要加重这些本来就可怜的人的苦难。

另一方面,在重农抑商轻视手工业的年代,本来大汉朝的人口就足够少了,若是他还要强行剥除这些流民本来的自由农身份,让他们转变成奴隶,估计第二天就会有人告他了。

刘邦现在还没死,刘盈还没有上位,吕后也没有当权,这样作死的行为还是少做为妙。

要怎么合情合法合理地利用这些劳动力,却又不至于让朝廷对他的这种行为产生误解,或者说不让朝廷找他的麻烦,让樊伉颇费思量。

在樊伉思索这个难题的时候,一辆牛车正从栎阳通往作坊园的大道上驶来。

不多时,牛车便抵达樊氏作坊园。

赶车的车夫下了牛车,撩开车帘,露出一张清瘦而愁苦的脸,正是曾经被申屠嘉坑了一把,在狱中招待过樊伉的栎阳内史杜恬。

杜恬下了牛车,望着路边竖着的那块上书“樊氏作坊园”的牌匾,嘴角不由得抽了抽。

别家作坊或许可以建得矮小破烂一些,但牌匾却一定要气派威武,到了小郎君,哦,不,是兴平侯这儿,全反过来了。

作坊园明明建得各种高大上,连他见了之后都忍不住生出想进去住一晚上的想法,偏生牌匾却做得这般随意,这样真的好么?

杜恬一出现,立刻便有人前去回禀樊伉。

不一会儿,樊伉便匆匆迎了出来。

“原来是内史到来,有失远迎。”樊伉笑道。

杜恬连忙躬身施礼,道:“栎阳内史见过兴平侯。”

“内史不必多礼。”樊伉抬眼见杜恬只穿了一件旧毛裘,冻得脸都有些发青了,连忙道,“内史还请里边说话。”

作为作坊园的主人,樊伉在作坊园里当然也是有办公室的,而且还是整个作坊园里条件最好最舒适的那一幢。

屋子里烧着暖炕,中间还烧着炉子,炉子上架了个水壶,他们进来的时候,壶里的水正好烧开了,正汩汩地往外冒着热气。

相比起外头的冰天雪地,屋子里的温暖简直称得上温暖如春。

“内史请炕上坐。”樊伉说着,又叫乘光过来添水。

杜恬想是冻得狠了,也没有推拒,上了炕,接过乘光递过来的热水,咕噜咕噜一口气喝了半碗,方才缓过劲来。

“还是兴平侯这儿舒服。”杜恬真心实意地赞道,“这个火榻不知让关中多少人免去寒冷之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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