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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与陈旧的外表不同,霍珩的临时书房燃起婴儿臂粗的大蜡烛,插在青铜缸灯里头的烛钎上。

一室光线柔和。

霍珩坐在长几后的坐席上,他从戎,于所谓坐姿规矩并无寻常士大夫般严苛,没有外人,他便斜倚在身旁放笔墨的小几上。刚沐浴完毕,他鬓发略湿,衣襟微敞,正垂目细细把玩着手上一枚羊脂玉佩。

“主公,某求见。”

陆礼踱步到了门外,书房门并未关闭,他能轻易看清上首的霍珩。他眼尖,一眼就看清楚了,主公手里拿的那枚玉佩上的纹样,正是霍家家徽。

他认得这枚玉佩,这是霍家世代相传的,每每继承家业的嫡长子定亲,这枚玉佩就作为最重要的信物送至女方家中作聘。等以后未来主母花嫁,这枚玉佩就会随之一起回到霍家,再传给下一代。

这枚玉佩十年前送出去过一次,可惜前几年被太原晏氏送了回来。

陆礼眨了眨眼。

这是霍家祖传信物,自四年前被送回来后,主公便一直随身携带,如今出现在这里不奇怪。不过吧,过去几年他可从未见霍珩这般拿在手里把玩过。

怎地前未婚妻出现一趟,这就把玩上了?

这个脸色青白身材单薄的青年文士露出一抹促狭的笑,刚好让抬头的霍珩看见,他皱了皱眉,怎么就笑得这么渗人了?

他这谋士啥都好,就是时常有点无伤大雅的恶趣味,霍珩无奈摇头,也不深究,将手里的玉佩放回怀里,道:“先生快快请进。”

“夜风凉,先生怎不多披件衣裳。”

霍珩面带关切,命仆役取件薄披风来。陆礼多智,是他手下第一谋士,可惜他体弱多病,并不强壮,大概这是上天公平的一种体现。

这么一个智囊,霍珩是极看重的,宾主二人相处得也非常好。披风取来,陆礼也不推拒,笑着收下并说,等会回去再披。

“主公,不知这太尉府中人,是否已联系上?”

陆礼坐下后,也不废话,直接就问起眼下最要紧的一件事。他话里的“太尉府中人”,乃晏蓉手底下的大小暗探眼线。

今天白日,晏蓉已经直接把联系方式交给霍珩了。她只商议了营救大计划,至于细节方面就交给双方的具体执行者斟酌,她只有一个要求,就是把她的人一起带出来,与大部队汇合。

霍珩晏蓉及陆礼等人一致认为,营救霍二叔的最好时机是凉州兵进城,洛阳大乱之时。恰巧与晏蓉的逃离计划同时进行,届时双方汇合后,便会立即离开洛阳。

太尉府的探子既已暴露,自然是得一起离开的。

自陈留返程的凉州军速度很快,算算脚程,慢则两天,快则一天多,就会接近洛阳。晏蓉那边该安排的事务还有很多,她无瑕分神,营救之事便不再操心,只下令全力配合后尽数撤离。

至于霍珩,他潜回洛阳就一个目的,此事自然不管大小都亲自安排过问,不假手于人。

他点点头:“晡食前,我方暗探已和晏氏主事者接触完毕,很顺利,双方交换了情报。”

“接下来,我等应就详细情报商议出一个具体计划。”

霍珩将密报递给陆礼,又吩咐门外守卫:“来人,去把霍望几个都叫过来。”

集思广益,计划必须连夜商议妥当,传到太尉府中去,还得抓紧部署呢,时间已经不多了,必须争分夺秒。

霍望等人也不得空闲,下午亲自去太尉府外考察地形去了,以便结合情报,给霍二叔一行制定最佳的逃离路线。

闻得主公传唤,刚回来用了饭的诸人就赶紧略略收拾,往书房来了。

大伙儿把情报都交换了一遍,琢磨片刻,就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各抒己见。

……

“……这西苑表面荒废,实则守卫森严。某以为,唯有趁洛阳大乱,太尉府大乱之际,让晏亚夫领人假传命令,先调走大部分守卫,然后再硬攻,方为上策。”

诸人发表意见时,陆礼一直在捋须倾听,等大家说得差不多了,他才取长补短,再结合自己的意见,给出一个已趋向完善的计划。

霍珩赞同:“大善,先生此计可行。”

他也是这么判断的,最后又补充一句:“行事时机,当是凉州兵马已进京,却未曾抵达太尉府之时。”

早了太尉府没彻底乱起来,晚了又已陷入包围圈,时机稍纵即逝,必须快准狠。

他肃容:“事关二叔性命,当我领人亲自前往!”

“不可!”

“主公三思!万万不可!”

霍珩惦记着唯一在世的亲近男性长辈,打算自己亲自领人参与营救行动,此话一出瞬间像凉水下了油锅,整个书房都炸了起来。

陆礼站起抱拳深施一礼,严肃道:“主公,请听某一言,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霍珩心系二叔,千里营救,又亲身潜入洛阳。这倒好说,此乃战乱四起的乱世,他是上阵杀敌的英杰而非温室里的娇花。

但他若要亲自潜入太尉府参与到营救第一线,这陆礼就不敢苟同了。霍珩是冀州军之主,统帅一方,霍父唯一的嫡出男丁。涉险可以,但过分涉险就不合适了,尤其此处并非战场。

“若仲溪知晓,想必便是立时身死,也难赞同!”霍二叔名温,字仲溪。

“诸位所言甚是。”

道理霍珩其实都懂,因此他没有太坚持,麾下诸人劝谏过后,他就只好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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