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在院子里的。

还有院中的那棵紫藤花树,紫藤花蔓缘着云台的棚顶而生,落下夭夭灼灼的一蔓蔓,蔓上紫花开得正盛,绕着云台,令云台宛若仙境,云台中一张几案,几案上摆着一架琴。

那是她的玉碎琴,是她及筓那年母亲左氏赠予她的及筓礼。

可惜,在宫家被抄之后,她再也没有见过这些了。

或许,正是因为她死了,才能见到这些心心念念的物事罢。

一个小丫鬟端着托盘上前,欣喜道,

“小姐,您醒了。”

宫长诀回头,看见小丫鬟的笑颜,不由得也笑起来。

梳妗,侍奉她数年的贴身侍女。

宫家被抄家之时,抄家的士兵要推倒祠堂供奉的先祖牌位,宫长诀抵死不从,士兵拔剑相向,是梳妗挡在她身前替她挨了一刀,当场身死。

宫长诀笑,泪却落下,抬手抚上梳妗的面,真好,在这儿还能看见她。

梳妗有些莫名其妙,见宫长诀落泪,梳妗道,

“小姐您别伤心,孟家那等子忘恩负义的根本不值得小姐伤心,小姐貌美无双,来提亲的人必定踏破门槛,有的是好郎君愿意娶您。”

宫长诀的手一顿,缓缓放下,

“你说什么?”

梳妗笑道,

“小姐,别不开心了,就孟家那个无才无德的嫡子,谁稀罕呐,此番若真解了婚约,对小姐来说,也算是好事呢,小姐您别伤心了。”

宫长诀皱眉,看向周遭事物,红亭华陌,青砖绿瓦,每一寸都真实得不可思议,每一个细节都清清楚楚毫无半分虚假。

宫长诀走在院子里,依稀可闻隔壁院子的哭闹声,

“叫你日日去同老夫人请安,又偷懒,被人抓住了小辫子,指不定日后怎么多事呢。”

“娘,我错了,别打了。”

“……”

是万姨娘在教训她的庶妹,责怪庶妹不懂规矩,给人留把柄。

宫长诀手抚过那青砖,一块块青砖的触感极真。

梳妗担忧地看着宫长诀,

“小姐,您怎么了?”

宫长诀喃喃道,

“好真实,像是真的回到了从前一样。”

梳妗表情疑惑,

“小姐,您在说什么呢?”

一个婢女忙跑入院子里,

“小姐,不好了!孟家的人又来闹了。”

梳妗道,

“什么!那等子不要脸的又来了?”

梳妗上前,

“小姐,孟家又来退婚了,要不您出去看看吧,总不能被单方退婚啊。”

宫长诀转身,当年她被孟家退婚之事几乎让整个长安都笑掉了大牙,在这个朝代,女子被退婚是极大的侮辱,印证着女子无才无德。

而她被退婚后,不喜她的贵女们纷纷用这件事来嘲笑贬低她,一时流言四起,她貌若无盐,德行败坏的名声也因此传出。

在这之后,她更是闭门不出,但不过一个月,她便听闻了孟家嫡子孟华文迎娶长安首富朱家庶长女的事情。

大婚当日,长安轰动。

朱家富庶,又只有一个女儿,故而嫁妆百抬,送嫁妆队伍的头到了城南,队伍的尾巴还在城北,当真是十里红妆,就是官家女子也少有如此排面嫁人的。

一时惹人艳羡不已。

但不过八个月之后,这朱家的庶长女就诞下了一个男婴,对外都说是早产。

可宫长诀联系起之前发生的事和孟家奇怪的态度,她终于明白,这个孩子不是早产。

而她被退婚不是因为她不好,而是因为孟华文早已同朱家的庶长女有了首尾,珠胎暗结,孟家不得不退婚,让孟华文娶那个庶女。

于是,宫长诀就变成了牺牲的那个人。

宫长诀握紧了拳,孟家为了掩盖丑闻,强行退婚,让她走在了风口浪尖之上,承担了所有后果,变成了众人口中那个因为德行有亏被未婚夫家强行退婚的女子。

可作为罪魁祸首的孟家却丝毫未曾受到撼动,仍旧是那个世代簪缨的奉常之家,享受着民众的敬仰。

若只是这样便罢了,可后来,坊间竟还传出她与人私通被孟华文撞破,孟华文才忍痛将婚事退掉的传闻来。

宫家大小姐,无德无才,貌若无盐,无媒苟合,长安众人皆知。

宫长诀在这种流言的倾迫下,不敢出门,日日都躲在家中,日渐孤僻。

直到十九岁都未曾嫁人,记忆里那些让她痛不欲生的流言至今仍记忆犹新。

后来,朱家的那个庶长女在宴会上避开众人,在她面前耀武扬威,将所有事实说出,

她才知道,原来那些不堪的流言全都是孟家与朱家一手操控,为的就是摘清孟家和朱家,让宫长诀成为彻彻底底的过错一方,唯有如此,孟家和朱家才能成为受害者,让众人怜悯,让众人觉得干干净净,纤尘不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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